白蟾蜍

*原设定退役后，有改编

*禁止升三

      《时光倒流十二年》

      （1）

        --

　　[所以，可以来接我吗？可以的吧。]

　　[图片]

　　图片上是航班号和起飞降落时间。短信停留在昨晚。在一众通知信息和外卖消息中非常显眼。叶日茂反复划动手机屏幕，看着备注名为“小顺子”的发言陷入沉思。

　　几年来他换过好几个手机，联系人自动备份后，就留下了这么一个中二的名字。有点想笑。怎么还会有人用短信联系的。还自问自答，仿佛已经猜透了自己不会拒绝一样。

　　第五人格深渊十三暨 IVL 联盟成立十周年庆典将在五一黄金周举办，所有曾经在役过的职业选手都收到了联盟的邀请，到现场参加“无尽的狂欢”。叶日茂一周前就收到了消息。来自沉寂已久的 Wolves2.0 战队微信群。简单发了活动流程和注意事项，还有联盟统一订的酒店地址。战队用微信联系，联盟统一通知发 QQ 群，而短信是绝不可能有用武之地的。也只有“小顺子”会用了。

　　又想起来，这似乎是他们很久之前就养成的习惯。早年还在打职业的时候，QQ 加了很多粉丝和群，基本上都处于消息免打扰的状态。所以要是真的有什么事情，需要立马找到对方，两人都会不约而同地使用短信。时过境迁，如今他的 qq 消息已经不像当年一样振动得那么频繁。时间会让许多嘈杂的事物沉淀下来，忘记筛选掉的，留下最深刻的。

　　“小顺子”说，他看错时间订早了机票，在广州又没有更熟的人。问他能不能来机场接下自己。叶日茂没有拒绝的理由。他点进短信联系人界面，编辑备注名，把“小顺子”一个字一个字删掉，重新打上“何添顺”，保存。

　　他锁上手机，顺手拿起玄关处的钥匙出了门。

　　--

　　广州白云机场，万里无云。

　　几乎所有机场都是长一个样子，所以何添顺也想不起来，上一次在这里是什么时候了。广播声在大厅上空回响，他拖着行李箱，跟随着同一班飞机的乘客快步行走——这是他这些年来一个人出行总结出的经验：找不到或者懒得找路，就直接跟着人潮走。年少时总被身边人宠坏，去任何地方都有同行者，不用自己考虑方向。但人总要长大。

　　刚把飞行模式关掉，手机就振动起来。短信栏只有一个联系人的消息。

　　[我到了，落地给我打电话。]

　　打电话？这倒是他没想过的。这些年来他们很少打电话来着。住一起的时候不用打，没住一起以后，好像也没有什么通电话的必要。人生各阶段总要认识各样不同的人，在那一阶段结束后，联系断掉是很正常的事情。这算是一种人际关系里的新陈代谢，过期的感情要及时封存，才能留得更长。

　　于是他减慢了步伐，低头用一只手艰难地打字。

　　[到了。]

　　这个点接机处人很多，叶日茂几乎提前了半小时来，才勉强挤到第一排。很奇怪地，这段百无聊赖的空档里，他居然都不想玩手机。于是就发着呆，看举着名牌的男人接过另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后礼貌地握手；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旁若无人边跑边喊着“爸爸”，男人接住她抱起来就不放下；年轻的男孩将一束鲜花藏在身后，或许即将用它换来某个女孩的一个拥抱，目光像是再多等一秒都是煎熬。

　　而他两手空空，毫无准备，只拿了手机和钥匙就出了门。不禁思索起来，自己是不是应该也搞一个名牌？或者至少提前告诉对方，自己穿的什么衣服？毕竟多年不见，不能保证还能不能一眼认出对方。万一错过了，那才是件麻烦事。毕竟他要接的人，当年就是队里唯一的大路痴。

　　拿起手机才发现，那人不知道啥时候已经回了消息。

　　怎么不给我回电话呢？他想。

　　最后还是放弃了，告诉对方自己穿了啥的想法。这样还是太见外了。他也蛮想知道何添顺能不能认出自己的。

　　而这些无聊中生出的思虑和考量，全在他认出那个熟悉身影的一刻烟消云散。仿佛记忆真的可以像某种数据库一样被立刻读取，眉目、衣着、走路的姿势——是他会长成的样子。他十八岁时认识他，朝夕相处整整四年，也一起想象过未来的自己和对方会是什么样。现在知道了，原来是这样的。二十六岁的他，原来是这样的。

　　“87——”

　　很久没有人对他使用过这个称呼了，何添顺怔了半秒。顺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。穿着蓝色长外套的青年正趴在人群最前面的栏杆上朝自己招手，笑得像春风。步伐也就情不自禁加快。只见那人也边回头边穿梭出人群，好像怕望少了一眼，自己就会走丢一样。

　　他心笑，我没那么弱的，狮哥。

　　“怎么有笨比，时间都能看错的。”狮子接过 487 的行李箱，说道。

　　“别骂了别骂了。”487 自嘲着辩解，“早点来不也挺好的？”

　　“好啥，你就狡辩吧！”

　　“能来看看你啊。”487 眨巴眼睛，无辜道。

　　487 这个人就是擅长说这种话——明明是在斗嘴，却能让人一瞬间就甘愿认输。于是狮子也没再逞口舌之快。聊起了正经成年人该聊的问题，关于这次活动的种种。一直聊到走出电梯，487 才像发现什么新大陆一样，惊讶道：“诶这是地下停车场？”

　　“啊？是啊？不然呢？”

　　“啊这，我们不坐地铁吗狮哥？”

　　“我开车。”

　　“好家伙，你啥时候会开车的？”

　　“就......学的啊。”

　　487 才反应过来，对哦，可以学。随之陷入一段没来由的沉默。他总觉得过去还没多久。总觉得自己应该挺了解狮子的。完全没有想过这些“了解”已经过时，甚至可以用“当年”冠名描述。

　　“哦，我都不知道你会开车。”

　　上了车就 487 话明显就变少了。静静看着狮子倒车，看他目光穿过自己身前望后视镜。跟着地上的巨大白色箭头在地下停车场绕来绕去找出口。一道道白色灯光有节凑地扫过，他的眼神却不因此而发生一点变化。这就是靠谱的会开车的大人吗。

　　终于找到出口的时候，487 才恍过神来，想起了什么。手忙脚乱点开手机。

　　“狮哥啊，那个什么......联盟统一订的酒店后天才能入住。我另外订了，你跟着导航走就行。”

　　“你还订了酒店？”狮子投来个不可思议的眼神，像是真的有被这个消息惊讶到。

　　“不然呢？不订酒店我住哪？”

　　“我家啊。”狮子不假思索，反倒让 487 有些心虚了。

　　他倒也不是不知道狮子现在住在广州。只是有一些其他的担忧。比如万一狮子没时间或是不在本地；比如自己突然造访会不会打扰到他；再比如，自己还能不能拎得清身份去和狮子住上几天。

　　“退了吧。”狮子见他无措，也完全没有要看导航的意思：“黄金周酒店蛮贵的，没必要。”

　　刚好遇上红绿灯，车子停稳后，狮子才重新望过来，暖黄色路灯刚好照亮他满含无奈的眼睛：

　　“我床都给你铺好了。”

　　--

　　“你一个人住？”487 带上门的时候狮子已经把灯打开。屋子里却有些过于安静。

　　“没。”狮子应答着，弯腰给他拿拖鞋。

　　“那还有谁......”

　　话还没说完，就看见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不知从哪里窜出来，前肢搭上狮子的膝盖，尾巴摇成一朵花。狮子只好又蹲下来，慢悠悠挠着它的头，抬眼回答：

　　“还有它。”

　　小东西是一只萨摩耶。被狮子揉来捏去，舒服得眼睛眯成两条缝。等到被揉舒服了，才回过神来慢慢走近面前的陌生人，够过去嗅他的膝盖。

　　“它叫什么？”

　　“狮子。”

　　“哈？”487 笑，抓住机会打趣：“狮子是狗欸！”

　　“滚啊！”狮子反驳，“我是你爹！”

　　听到这句话两人都愣住，像是体会到了某种时光倒流般的不可思议，再然后就是一起笑得前仰后合。直到笑声不得不收住，狮子才慢悠悠补充，没想到你还是这么狗啊 87。

　　“欸，你自己给小狗取的名字。怪我咯？这就是你不对了狮哥。”487 无辜。

　　狮子不说话，只是继续在那里傻傻地笑。屋里原本安静的空气就这样被打乱。一些没必要的担忧也就随着笑声被抛到脑后。他们现在关系也还可以的嘛，之前算是 487 多虑了。

　　“所以，狮子只有和狮子住，没别人了？”

　　“我爸妈在湛江啊，你知道的。”

　　“没找对象啊？”487 嘴里就藏不住话的。

　　他的直白让狮子“噗嗤”一声笑出来：“你完全不委婉的是吗 487 嗝嗝？”

　　然而 487 没有接着和他拌嘴，一副要听他继续说下去的神情，似乎是真的很关心这件事。

　　“没有。我这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。”狮子走到门口的碗边，撕开一袋狗粮倒进去。

　　“只喜欢男生本来就难找。”

　　--

　　“这样的吗……”487 淡淡道。“我以为你是只喜欢帅的。”

　　“要点脸吧你！”

　　狮子是和 487 短暂地在一起过，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。都说分手以后不能做朋友。但狮子不这么认为。人和人的关系并不是非此即彼，不是一切关系的结束都要以“老死不相往来”为终点。起码他和 487 是这样的。

　　他们俩都是会照顾人的类型，所以相处起来都能掌握分寸。现在能够开起这种在别人看来略显尴尬的玩笑，应该足以证明两人心中之坦然。

　　差不多了。于是狮子起身把狗粮放回原位。引着对方朝屋里走去。

　　“过来吧，你睡这间。”

　　他不是说着玩，床是真的已经铺好了。坐在客房的床边，被子上传来阳光的味道。床上干干净净，没有玩偶。487记起来当初在俱乐部，总要留一个床让狮子堆玩偶。狮子离开俱乐部的时候他帮忙寄了那些玩偶，填的地址是湛江吧，所以现在见不到。

　　他仰面倒下，闭上眼。才察觉倦意涌上。

　　“你要洗澡的话，洗发水沐浴露在这边，热水器我提前开了，现在应该可以了。”

　　“额，那个龙头有点难调，小心烫。”

　　睁眼的一瞬灯光被视线扭曲，声音和一个模糊的影子在房间另一边招呼着。487只好又撑起身子，迷糊道：“哦，就来。”

　　---

　　走出浴室的时候，487 发现吹风机已经被人放在了显眼的地方。拿起来胡乱吹了几分钟，不知道该收去哪里，就拿着去找狮哥。

　　远远看见厨房那边灯还亮着，走近才发现那人坐在餐桌旁发呆。

　　“还不睡吗狮哥？”

　　狮哥不说话，端起面前的杯子比一个敬酒的姿势。其实里面装的是牛奶。

　　“现在喝牛奶也长不高了。你怎么像个小朋友一样？”

　　狮哥笑笑，还是不说话，从一旁又端出个杯子来摆他面前，玻璃上糊糊的，还冒着热气。

　　于是 487 也乖乖坐下来。碰个杯，喝一口。

　　--

　　狮子好像有这个习惯很久了。当初会和他在一起，可少不了这牛奶的功劳。那年的狼队成绩还不太好，还在为了一个线下的名额而挣扎。487 作为队长，又是刚刚上任，就常常睡不好觉。几次半夜被噩梦惊醒，被狮子察觉了，就开始哄骗 487 和他一起睡前喝牛奶。

　　那年的 487 小嘴可比现在能叭叭得多，说狮哥长不高的才喝牛奶呢我不需要。狮子说你喝一点再睡觉，就不会做噩梦了，相信我。好像还说了别的什么，总之最后 487 还是乖乖听话，接过狮子递过来的牛奶一口闷，完事儿还要非常男人地亮一亮杯底。

　　习惯以后就自觉每天睡前都等在餐桌前，噩梦好像真的少了。每晚入梦前看到的，都是那双监督自己喝牛奶的温柔眼睛。某天喝完牛奶，狮子刚刚拿过空杯子要收走，487 就忍不住拉住他手臂，凑身过去吻了他。

　　这举动让狮子满脸通红，一时说不出话。好不容易平复下来，问出的第一句却是，你怎么发现的？说的是狮子偷偷喜欢 487 这件事。

　　“因为你对我太好了。”487 实话实说，乘胜追击：“和我在一起吧狮哥。”

　　没有人会拒绝那样一双眼睛。生的本就好看，随意抬眸便是惊鸿。在暧昧的阴影下被这双眼睛望着，会产生一种，这个人已经爱你爱得要命的错觉。

　　于是就任由他以完完全全的另一种身份，重新闯入自己的生命中。十九岁的少年暂且不能体会人生的多变与漫长。于是就允许了彼此，光是捧着一颗真心，就先陪自己面对着。

　　--

　　杯子很浅，几口就没了。

　　“狮子”不知道啥时候也趴到了两人脚边，487 伸手过去，它就乖乖把下巴搭过来，接着挠两下，它耳朵就温顺地塌到两边。

　　“我还以为你会养猫呢。”487 说。

　　“哦，是吗？”狮子挑眉，“我觉得它挺好的。”

　　说完他起身去洗杯子，叫 487 累了就先去睡吧。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在是在狮子地盘上的原因，487 今天都非常听话。

　　直到目送他关上房门，狮子才又蹲下重新揉揉“狮子”的头，招呼它回到自己的狗窝。做完这些他才离开了黑暗的客厅。回到自己一个人的空间里。

　　他确实更喜欢猫，狮子想。喜欢狗的是 487。从前住在一起的时候，就常常念叨着以后一定要养一只。“狗狗那么亲人，有狗狗的人一定不会孤单的。”

　　他当时是这样说的。

        --

  

        TBC…

.